【写在前面】
5月19日,中国银行、招商银行推出了不良贷款证券化产品,宣告时隔8年后不良资产证券化正式重启。与此同时,全国20多个省份也成立地方资产管理公司,开始参与坏账生意。从微观金融角度看,大家似乎都做起了不良资产处置的大生意,坏账变成了一笔好生意。
对此,国务院参事、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研究所名誉所长,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主席夏斌在5月22日泼了点冷水。
夏斌指出,中国的上一轮不良资产处置,发生在2002年、2003年,当时恰逢中国新一轮经济超级繁荣的起点,所有做不良资产生意的人都赚的盆满钵肥。但是,现在这一轮金融机构不良资产爆发以及不良资产处置,面临的大环境已完全不同。
夏斌指出,过去曾经超级繁荣的代价要在今天及以后一段时间慢慢消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有些资产价值必然下跌。那个时候的同类的不良资产处置的回报率在今天就很难得以实现。
他指出,这些不良资产到底回报多少?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引起监管部门现在的注意,因为很多不是以不良资产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的名义做,都是各种投资公司。如果信息披露不够,金融机构你们互相买来买去,绝对不能输送给老百姓。现在P2P已经有很多很多教训。严防把风险输送给老百姓,我们不能以经验出发,犯经验主义的错误,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实为固定的预期收益率,忽悠老百姓。同一个金融产品,在不同的历史周期可能是不一样的,这点在监管部门应该严加关注。
夏斌是在5月22日举行的“SIIFC国际论坛——上海国际金融中心功能升级与科创中心建设论坛”上发表此观点的。“SIIFC国际论坛”是由上海财经大学上海国际金融中心研究院发起召开的年度品牌论坛。
以下为夏斌演讲全文:
今天讲“金融创新和经济稳定”,谈一点几个观点。创新是一个微观企业发展的动力,同时也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进步的动力,我们37年的改革开放,中国之所以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其实归结到最后一点,就是不断的制度变革,不断的制度创新,而在这个其中,没有金融制度的不断创新,同样也不可能有中国经济如此的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们从原来大一统的中国人民银行的存、放、汇基本业务发展到今天,中国的金融如此眼花缭乱的各种金融产品,如此多的银行和非银行的金融机构,如此具体复杂的监管调控制度与政策,正是这一切催生伴随了中国经济规模,达到了世界第二。
在这几年,中国经济增长对世界GDP增长的贡献率超过了美国,2015年达到25%左右,美国降到22%左右。今年和明年,中国的贡献率可能进一步的提高,成为全球GDP新的增长中坚。同时,众所周知,从人类经济史,特别是五百年的市场经济活动的历史来看,各种形式的金融活动,是由基本的经济活动所催生的,有效的金融制度在促进资源有效配置的同时,我们也看到由于金融具有天生不稳定性的特性,当然在这点上,可能展开学术讨论。
我认为,由于金融具有天生的不稳定性的特征,弄的不好,金融往往会发挥相反的副作用,给资本主义的发展或者说市场经济的发展带来繁荣衰退的周期性特征,而且从几百年来看,一个周期接着一个周期,尽管有多方面的原因,我们看到每个周期的时间可能不一样,经济周期有各种各样的划分法。
金融搞得不好,就给市场经济,或者给几百年来的资本主义经济不停的带来周期。资本主义又是一部金融危机史,这是每个经济工作者应该了解的基本历史事实。
今天从金融创新和经济稳定的关系角度,讲金融创新,从三个角度看。
第一,从金融创新的内容看,我认为在中国仍然延续着37年来的三个创新的基本内容,我们在人民银行,长期在人民银行工作,起草文件一直围绕这三点把握,第一,金融产品的创新;第二金融组织架构的创新;第三是金融调控与监管制度的创新。
三者什么关系?由金融内在不稳定特性所决定,产品的创新和机构的创新必须由金融监管的创新相适应,否则这种创新是不利于经济的稳定。目前中国的理财市场和P2P的乱象,我认为不幸被我在2014年发言所言中。今天来看,相对于互联网金融产品的创新,金融调控监管制度创新迫在眉睫,这对稳定经济而言更为重要。
第二,从金融产品本身的创新的阶段性来看,不同的阶段,可能同一个产品的创新,其意义或者其效益是不一样的。
微观金融机构的创新,金融产品目的很清楚,就是赚钱,无非是利润动机。目前,面对中国经济下行中的银行不良资产增多的压力,我们很多市场人士,都在考虑成立资产管理公司。现在有四大资产管理公司,中央政府同意有关地方政府成立了很多,20家地方性的资产管理公司,民间市场没有叫资产管理公司,都有的在从事资产管理公司的业务。因为有些法规并不健全,有些没有违规,按照现行有关制度做没有违规。
大家都在考虑成立资产管理公司,把不良资产打包处理,而且往往在寻找资本,股权投资的时候,往往是大谈2002-2003年四大行改革处置不良资产的经验。今天我想说,那个时候的金融技术,金融技巧可以学,但是,一定要清醒,在不同的经济周期阶段,做银行不良资产管理的事其效果往往不一样的。2002年左右,正是中国经济超级繁荣这个周期的开始年,还担心万一贷款放不出去,03年的“非典”上半年一结束,一下子达到一万亿,由此开始中国经济这轮高速增长。到2007年达到14.2%的GDP的增长,然后,08年美国危机,09年我们四万亿,10年经济慢慢开始一直下行。
我们那时候在处置不良资产的时候,是这轮超级繁荣,今天看很清楚——“三去、一降、一补”是我们付出的代价。超级繁荣这个周期的开始年,一个烂尾楼在浦东几千万可以拿下来,通过一点银行的正常贷款或者“关系贷款”,一装修,一下子现在几十个亿。大家都感觉到,不良资产的处置是能赚好多的钱。在经济繁荣时期和泡沫形成时期,是能大赚利润。 今天,中国的GDP两位数的高增长已经是一去不复返,经济下行的压力,以及中国经济将进入常态的中高速增长,过去曾经超级繁荣的代价要在今天及以后一段时间慢慢消化。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们有些资产价值必然下跌。那个时候的同类的不良资产处置的回报率在今天就很难得以实现。
对此,我们的微观金融企业要明白这个道理,宏观监管机构要清醒的关注,关注什么?第一,金融机构不良资产的转让,出售一定要坚持严格的市场评估原则,绝对不能政府干预。第二,对于将不良资产打包,搭配其他的金融产品,金融机构以理财的方式,信托的方式或者同一市场上销售给老百姓更要严格,更要密切关注,加强监管。对金融产品的结构特征,要有充分的信息披露,要严防少部分金融机构把风险偷偷输送给老百姓。很多买来以后,通过理财,然后再搭配一点投资。其实金融机构心里是明白的,对老百姓信息披露了没有?这些不良资产到底回报多少?我认为这个问题应该引起监管部门现在的注意,因为很多不是以不良资产公司、资产管理公司的名义做,都是各种投资公司。如果信息披露不够,金融机构你们互相买来买去,绝对不能输送给老百姓。现在P2P已经有很多很多教训。严防把风险输送给老百姓,我们不能以经验出发,犯经验主义的错误,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实为固定的预期收益率,忽悠老百姓。同一个金融产品,在不同的历史周期可能是不一样的,这点在监管部门应该严加关注。
从金融产品大环境看,一定的金融产品创新必须有金融监管制度的相配合,相应的金融监管制度是服务于一个国家经济稳定和发展。当前的中国经济,正处于增长与防风险的平衡纠结中,系统性风险如何不引爆,还有稳定增长,在这样的纠结平衡中间,微观金融创新无非是想加大信用,或者是规避监管创造利润,都是理性思考。宏观金融的调控创新,无非是通过汇率与资本管理制度的变化,来把中国经济和中国金融融入全球经济化,引入全球配资资源的机制和因素。宏观金融创新目的是什么?融入全球化。因此无论是微观还是宏观的金融创新,必须看到这两类创新的内容。从中国改革的大方向看,毫无意义是正确的,也是我们三十多年来,不断所追求的。但是在中国经济发展不同历史阶段,其追求的力度和制度的安排,不讲环境条件,面对当前稳增长和防风险的平衡纠结,我们紧的货币政策不适用,但是大水漫灌式的货币政策同样也不适用。现在更多的是点贷,结构性的金融政策,采取这样的政策,是无奈的选择。这时候的金融产品的创新,应该是配合点贷结构性的金融政策,还是在钻政策的空子,计划在大水漫灌之下,救僵尸企业,扩大杠杆和过剩的产能,这是辨别好创新还是坏创新的重要分水岭。
同样在金融开放问题上,宏观调控制度的创新,面对国内已经存在还没有完全消化的系统性风险压力,我们的汇率和资本管理制度的创新,是有利于防范系统性风险的爆发?有利于国内的经济稳定?还是去引爆系统性风险的爆发,方便投机资金的冲击国内经济?这是区别宏观调控创新,好创新还是坏创新的重要分水岭。去年8·11汇改和股市大动荡已经我们要明白,辨别一切好与坏绝对不能从教科书抽象的理论逻辑出发,我们可以学教科书、发达国家制度的优势,也可以学新兴国家转轨,在发展中间进入高收入过程中的金融自由化,金融创新的经验。但是不管学什么,都必须从中国的现实实际出发,必须从一个国家处于世界市场体系不同的地位,一个国家经济发展不同的历史阶段出发。比如说我们党的文件讲了市场起决定性的作用,市场本身是有比较成熟的市场,有不太成熟的市场,市场是有很多很多市场主体所形成的,我们的市场主体有的是真自负盈亏,有的是假自负盈亏。如果是真的自负盈亏,不管什么类型的企业,欠钱不还,债权人可以到法院告你破产。
我们现在,很多国企大企业欠多少钱,没还,怎么处理?有的是债转股。我的意思是都及时的债转股了,这样可以避免破产保护。
我们市场主体有的不是真正的自负盈亏,不是欠一块钱可以被人告到法庭,宣告破产或者破产保护。现在有多少企业欠下巨额债务,照常可以不还。从何谈起自负盈亏,又从何谈起市场经济。面对假自负盈亏的市场主体,实际纯市场金融产品,它的运行结果能不扭曲?市场能起决定性的作用吗?这是我想说的第三点。
我们讲金融创新,我们一定看大环境,看大背景,教科书上讲的到底是对的,纯而又纯的金融学原理,面对现实的国情,现实的实际,现实转轨中间我们在慢慢化解风险的历史背景,应该怎么创新?如何监管?今天就从三个观点展开,谢谢大家!
夏斌,国务院参事、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主席